橙萱回想着郑婆子声泪俱下的控诉——那县太爷的昏聩贪赃、官匪勾结、霸占私产;那幽梦奶奶的歹毒无情、与县官不清不楚;还有那老畜生郑老财早年的恶行……
这一切的一切,彻底颠覆了她这个生长在江南富裕之家的女孩对“官府”原有的、模糊的、带着距离感的认知。·x\4/0\0?t!x·t*.?c`o,m′
在她的世界里,官差衙役虽然垃圾,却也有底线。
可今天看到的、听到的……
这官府,简直就是一头披着人皮、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兽!
“一个朝廷命官,一个本该父母官的县太爷……”
橙萱的声音带着颤抖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,“他居然养着山匪?和山匪头子称兄道弟?还为了抢夺别人家的田地……就那样害死两条人命?!”
她猛地转头看向林臻,眼神灼热地追问,像是在确认最后的准则:“这样的人渣!披着官皮的人渣!他也能代表朝廷?!也能算是官吗?!”
林臻表情却已经回归平淡。
人间惨事何其多也。
这也不过是腐朽社会中,不起眼的一例罢了。
“不算,回头全杀了。”
......
溪林村西头,土墙矮院。*k?u?x*i-n?g~y!y¨.·c\o+m^
林臻抬手示意身后策马跟随的橙萱停下。
眼前这间土坯房比起郑婆子家更显破败,柴门半掩,院内一个头发花白稀疏、筋骨嶙峋的老汉正佝偻着背坐在矮凳上,粗糙的手指异常灵活地翻飞着,将灰绿的细竹篾编成一个小簸箕。
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,透着一种被岁月打磨后的麻木。
林臻下马,将缰绳随手递给橙萱,放轻脚步走进半掩的柴门。
橙萱依葫芦画瓢,牵着两匹马,警惕地四下扫视,竖起的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动。
“老人家,打扰了。”林臻在院中站定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专注于编织的王老汉手下一滞。
王老汉缓缓抬起头,昏黄的眼珠透过额前垂落的几缕灰白发丝,迟钝地聚焦在眼前这个陌生却衣着不凡的年轻人脸上。
他没立刻起身,浑浊的目光里带着乡民惯有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视线掠过林臻身后的橙萱,在她腰间看似普通的佩剑上顿了顿,脸上的戒备更深了。
“做甚?”老汉的声音沙哑干涩,如同破旧的风箱。
“向您打听个人,打听点旧事。”林臻放慢语速,语气平和,“溪林村的郑家,郑元德和他媳妇柳氏,您可还记得?”
“郑家?”这两个字像是投入死水潭的石子,在王老汉麻木的脸上激起了一道短暂的涟漪,但很快又归于沉寂。.天_禧^小~说!网′ ^追-最,新?章*节`
他低下头,继续手中的编织,动作却比之前僵硬了几分,布满老人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。
“有啥好打听的,坟头草都长三尺高了。”他含混地嘟囔着,目光刻意避开林臻的注视,只盯着手中飞速穿梭的竹篾,“杀爹的孽障,扒灰的贱妇,县大老爷早就钉死的事,牌坊立在那儿……都瞎了吗?”
他的语调平板,没有任何情绪起伏,像在复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、天经地义的事实。
但橙萱敏锐地捕捉到,当他说“通奸的贱妇”时,那浑浊的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,甚至……羞耻?
仿佛提到这个词本身都玷污了他脚下的泥土。
“听说郑元德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?”林臻试探着追问细节。
“老实?呸!”王老汉猛地往地上啐了口浓痰,竹篾在他手中被捏得“嘎吱”作响,
“老实人能干出杀爹的勾当?老话说,没有爹娘不成人!县大老爷明镜高悬,铁笔判的案子,还能有假?”
他抬起头,混浊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决,“那牌坊立得对!杀鸡儆猴!省得村子里的后生学了坏!”
说完,他再也不看林臻,彻底低下头去,手上的编织动作重新变得流畅,但明显带上了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隔绝感。
意思很明白:问完了?问完了就滚。
橙萱站在林臻身后,牙关紧咬。
这老汉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往幽梦父母尸骨上踩一脚。
什么铁笔?
什么明镜高悬?
那个狗官早已罪行滔天!
她胸中的火气直往上冲,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发颤。